2013年12月26日，安倍晋三首相不顾中国、韩国以及日本国内的反对，在执政一周年之际参拜了靖国神社。此举给原本就很紧张的中日关系造成了新的冲击，中国政府和民间纷纷发表抗议声明，对于已经因钓鱼岛主权争端陷入严峻状态的中日关系来讲就更是雪上加霜。

中国人为什么不能接受日本首相以现职参拜靖国神社呢？笔者认为，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日本政要参拜靖国神社是在给战争受害国民众的精神伤口上撒盐。虽然那场不幸的战争已经过去近70年之久，但经历过战争的老人还健在，痛苦的记忆在受害方尚未完全消退，甚至当年日军遗留的化学武器至今仍时不时造成新的泄漏伤害。而某些日本政治家又不能像德国那样真诚地面对自己历史上的罪行，虽然政府间早已发表过四个政治文件，在形式上缔结了复交和约、签订了和平友好条约，并先后形成了“致力于和平与发展的友好、合作伙伴关系”和“战略互惠关系”，但中日两大民族之间真正意义的“民族和解”（即草根层面的宽恕、谅解乃至融和）远未形成。中日民众间冰释前嫌尚待时日，而日本首相在这样的背景下参拜靖国神社怎么能不引发中国公众的强烈愤懑呢。

其次，是一部分被参拜对象是永远不会得到战争受害国宽恕的人类公敌。在人类共通的价值观中，挑起侵略战争造成妇孺老幼生灵涂炭的罪行是受到普遍谴责的。众所周知，靖国神社里供奉的甲级战犯是双手沾满了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这些人或者曾在中国多次屠城虐杀平民百姓，或者违反战争法理展开施放毒气的化学战，或者用战俘甚至抓来的和平居民活体做解剖实验，可谓丧尽天良。虽然日本朋友会质疑中国方面公布的受难者人数，但是日本的在华战争亲历者都深知日本的的确确曾在中国杀人放火长达14年之久，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判决，更是基于日本侵略军在中国犯下战争罪行这一不容质疑的铁的事实。当然，战后的中日关系应当“先前看”，应当努力用今天的友好合作为子孙创造21 世纪和平相处的新的历史。对此，周恩来总理曾经提出一个积极有效的办法：“对过去痛苦的历史，中国人不说，日本人不忘”。然而，现实却是日本作为加害方极力掩盖过去的罪恶，反倒刺激中国（也包括韩国、朝鲜等其他战争受害国）久久难以忘怀痛苦的历史，并随之警惕今天的日本到底要干什么。按照日本方面的统计，“日本已经向中国方面做过23次道歉”，我姑且相信日方多次道歉并一再表示反省的事实。但有一点需要提醒日本：只要现任总理大臣以首相供职身份参拜靖国神社一次，就会使所有道歉与反省“归零”。因为，参拜靖国神社足以说明以往在口头和纸面上的道歉和反省都不过是虚假的外交辞令而已。

再次，日本政治家参拜靖国神社的理由在国际正义与公理上站不住脚。在国际关系层面，日本不应该片面强调本民族文化特征，而应当以国际通行的道义、是非标准处理同战争受害国的关系。靖国神社不同于中国的人民英雄纪念碑、莫斯科红场的无名烈士墓以及美国的阿灵顿公墓。姑且不说中国、俄罗斯的战争公墓纪念的都是卫国战争（即反侵略的正义战争）的牺牲者，就是阿灵顿公墓与靖国神社也截然不同。第一，阿灵顿公墓不具有靖国神社那样极端的宗教性质；第二，静静地躺在阿灵顿公墓里的美国军人生前并不怀有“埋骨阿灵顿的理想”，而为对外侵略而出征的“大日本皇军将士”是相约“靖国神社再见”的。在这个意义上讲，靖国神社无疑是对外侵略战争中军人的精神寄托，或者叫做滋生军国主义的温床。第三，阿灵顿公墓里更没有游就馆那样为宣传奴隶制、朝鲜战争、越南战争的“正当性”的历史资料馆。所以，日本政治家希望国际社会把靖国神社当做通常意义的“无名战士墓”，或者据此接受政要参拜是不可能的。

最后，所谓首相参拜是“文化传统”、“信仰自由”或“国民意志”的说词也完全站不住脚。关于靖国神社对侵略战争炮灰的片面祭祀并不复合传统神道的理念和祭祀习俗，日本宗教文化研究权威中村元、梅原猛等人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参加“靖国神社问题恳谈会”时就曾明确表态反对。到了新世纪小泉纯一郎首相一而再、再而三地参拜时，梅原猛先生有于2004年在《世界》杂志上著文《参拜靖国神社脱离日本传统》，对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的不合理性做过宗教学和民俗学的解释。

此外，1979年靖国神社把甲级战犯“合祀”到其中后，天皇本人就不再到参拜这一事实也同样说明首相高调参拜的不合理性。显然，日本政治家违逆天皇和很多国民意愿不能解释为“尊重民族文化”，毋宁说是在故意作政治秀，对外刺激邻国，对内笼络人心，显示大和民族主义优越感。此外，安倍参拜靖国神社无论对东亚国际关系、日美关系，还是日本的国际形象都是极为负面的做法。国际方面：多个国家批评安倍祭拜战争幽灵让日本尴尬，尤其是美国公开表示“失望”更使安倍及日本右翼真的很“失望”和“失算”。安倍为什么要冒着压力和风险坚持参拜，或许在一部分日本国民中有市场，一方面赢得来自右的社会基础赞同，同时很多希望日本找回自尊的新一代人也会暗中佩服安倍首相是“有骨气”的政治家。然而，安倍首相忽略了问题的另一方面：大部分日本国民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国家的国际形象受损。近一段时间，中、韩、俄、越等国的抗议与谴责声浪渐高，特别是美国、西方的批评和冷落也紧随而至，联合国秘书长也对参拜行为提出严肃批评。这些来自国际的反对之声也引起日本公众的态度发生变化：尽管参拜后的最初几天日本国内调查显示出支持声浪，但随着时间推移，国民对参拜行为的评价开始转向谴责甚至反对声音居多的态势。

历史认识问题和钓鱼岛主权争端时横亘在中日关系上的两大难题。两者交替发酵往往使两国关系发生倒退，两者同时发酵则直接导致两国关系面临致命危机。倘若安倍首相真的为日本民族着想，真的希望对华关系转暖，就应当在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上谨言慎行。

作者：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 高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