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离开家乡到北京求学,大学毕业以后很自然地留在了北京工作,每年只有在春节的时候才能回家,呆在父母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忘记从何时起,发现爸妈居然到了数着回忆过日子的年纪,而他们经常提起的,是我小时候一次吃带鱼的事情｡

某个夏天的中午,爸爸不在家,妈妈做了干煎带鱼｡正准备吃的时候,妈妈却突然有事要离开一会儿,嘱咐我和弟弟先吃,不必等她｡看着妈妈尚未开始吃就放下的碗筷,我一边把盘子里的鱼拨出一些放在旁边,一边对弟弟说:"咱俩吃一半,给妈妈留一半｡"弟弟点头称好｡那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好,所以饭桌上偶有鱼或肉,我自是和弟弟争抢｡那一日,我们俩却出奇地安静,很快就吃完了我拨出的那一半｡看着盘里还剩下一半的鱼块,我咽咽口水:"反正妈妈也吃不下这么多,我们再吃几块吧｡" 随后,不待顾及弟弟的反应,我的筷子就伸了出去｡

等我意识到盘子里只剩下几块鱼头的时候,一直在一旁不言语的弟弟"哇"的一声就哭了:"你留给妈妈的全是不能吃的鱼头了!"正在此时,屋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我突然就慌张起来:明明是我主动提出要给妈妈留一半的呀,到最后却全部被我吃掉了｡闻声赶来的妈妈扫视了一圈饭桌,看着委屈的弟弟,笑着对我们说:"没事,我就爱吃鱼头｡"我是多么天真啊,顿时就理直气壮地对弟弟说:"看吧,咱妈就爱吃鱼头!" 年幼时候的我,又怎懂得她微笑里带着的宠溺?

后来,慢慢地长大,看过许多"父母爱吃鱼头"的故事,终于在某一天恍然大悟,泪流满面:妈妈只是在我的馋嘴找了一个借口,带鱼的鱼头原本就无可食之处,而她又岂是真的爱吃鱼头呢?明明是那么简单的戏言､那么常见的故事,我却相信了那么多年｡后来,我想,我之所以对于她说出的话深信不疑,并不是源自我极易轻信于人的性格,而是因为她的爱让她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很坚决而可信｡又或者,因为有爱,喜好也是可以随时改变的吗?就如同妈妈用她的爱来宽容着我的不懂事,吃着我留给她的鱼头时,那么心甘情愿､神态怡然｡

有时候回家,会央求妈妈再做干煎带鱼｡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每每觉得心酸｡每次吃的时候,都会想起记忆中那独一无二的味道｡

入夜时分,我又突然想起,如此说来,又有多少个妈妈的谎言是我至今仍旧不曾发觉的呢?

(作者为北京数字天域科技有限责任公司海外事业部 总监助理)